2012年5月2日 星期三

悉戲方塊:#47--〈夢裡不知身是客——艾德森的《機智》〉


悉。戲。方。塊:第四十七回【我的書格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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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裡不知身是客——艾德森的《機智》     〉

艾德森小影圖片出處

演出海報






文字
2 May 2012


    獲選為1998年普立茲最佳劇本獎的《蘿莉控公路》(How I Learn to Drive),日前才在牯嶺街小劇場風光落幕,本週的「悉戲方塊」就來為讀者介紹1999年的普立茲最佳劇本《機智》(Wit)。

    《機智》是艾德森(Margaret Edson)的第一部劇作1995年一月在加州推出首演此後幾年間陸續於紐約康乃狄克等地搬演2012年一月本劇於紐約重新推出並由Cynthia Nixon這位以《慾望城市》Miranda Hobbes一角走紅演活David Linsay-Abaire《出口》(Rabbit Hole2007年普立茲最佳劇本)的Becca一角而獲頒2006「東尼獎」(Tony Award)的最佳女主角獎項,挑大樑擔綱此次製作的女主角。艾德森在劇作中深刻地探討生命、死亡等主題,就連HBO也相中了這個發人深省的劇作邀請到Emma ThompsonEileen AtkinsHarold Pinter(沒錯,就是那位劇作家品特!)等硬底子演員,於2001年推出電視電影(中譯片名為《心靈病房》)。

劇照出處
    
    這個劇本描述貝寧Vivian Bearing)這名五十歲的文學系教授,以治學嚴謹、教學嚴格著稱的貝寧,研究專長是十六世紀的玄學派詩人鄧恩(John Donne, 1572-1631)。貝寧在某次的例行健康檢查當中發現自己罹患卵巢癌末期,她不得不暫停教職,住院接受治療。聽取了主治醫生Harvey Kelekian的建議她決定接受尚在實驗階段的療法。抱著她從治學生涯鍛鍊出來的堅毅與智識,貝寧相信自己既然有能力拆解鄧恩詩作裡繁複迂迴的機趣(wit),同樣也能以堅強、聰明機智,來完成一連串激烈的療程。然而,隨著化療的劑量不斷增加,掉髮、高燒,劇痛漸漸找上門來,面對死亡的步步進逼,貝寧發現自己多年來堅信的人生價值及真理,牢固不再,甚至也無助於減緩肉體承受的痛苦。貝寧從一開始的自信到失去尊嚴、任憑主治醫生的研究團隊把她的身體當成文本來研究,這一連串的療程,嚴酷得如同貝寧一絲不苟到不近人情的課堂教學。肉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焦慮以及脆弱,讓貝寧重新檢視自我,無論是自己在學生時期還是擔任教職,以往的年歲自己對鄧恩詩作的理解、所奉行多年的人生價值,是否真的無可置疑。面對如此真實又無法迴避的死亡,生命的意義,或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再是聰慧、機巧、無所不知的博學,也不再是完美地破解鄧恩的形而上風格的詩歌(metaphysical poetry)語帶自滿或諷喻、洋溢機智與奇巧的譬喻。在死亡將臨之際,人生不再是繁複到不知何去何從的迷宮﹔生命中最重要也最具力量的,也不再是豐富的智識與近乎自大的自信或自知,而是如何給予他人體貼與慈悲——簡單的像是一個溫暖的擁抱,一種真誠的關懷,如此而已。

    艾德森透過這個劇本,向永恆的人生命題提出了諸多的探問︰當我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該怎麼過完剩下的人生﹖科學或是藝術能否免除我們對死亡的恐懼﹖將人生的價值感建立在財富或專業之上,或是人性之間的交流與互動,這兩者哪一個才是活著最重要的事﹖我們明知人終須一死,這樣的事實卻總是在日常當中遭人遺忘。就另一種角度而言,死亡是最終的未知,意識的終止點,而還能呼吸的日子則像是一場不知死亡為何物的幻夢。只有在病痛纏身的時候,一般人才會忽然意識到死亡不可見亦不可知的存在。
    擁有歷史與文學學位,正職是幼稚園老師的艾德森,將自己在1985年在醫院的腫瘤暨愛滋病部門的工作經驗轉化成創作素材,完成了《機智》這個劇本(也是她唯一的劇作)。艾德森透過專研鄧恩詩作的文學教授這樣的主角設定,開啟了略帶反諷意味的辯證︰鄧恩詩作的主題——死亡、靈魂、上帝,對比熟知鄧恩的貝寧一角所經歷的生死關卡,既有的、向來堅信不疑的在與死亡短兵相接之後,生命剝除了繁複迂迴的外衣,顯露簡單單卻讓人難以直視或自然地道出的真相。

    作為支撐本劇的潛文本,鄧恩的〈死亡莫驕妄〉(‘Death Be Not Proud’)一詩多次出現,從貝寧在病床上回想當年她以這首詩為研究對象的報告,因為使用的並非是最有權威的版本而被艾許佛(E. M. Ashford)教授退件(艾許佛教授當時在研究室對她講解這首詩),到貝寧因為受不了劇烈的高燒與抽痛,試圖朗誦這首詩幫助自己度過痛苦卻於事無補。此詩是鄧恩以自滿的語調,召喚才智、戲劇等力量來剖析死亡的威力,來證明死亡並沒有那麼無敵,藉此消滅死亡這名敵人。正如同艾許佛教授的講解,在這首詩當中敘事者極力與死亡辯駁,追根究柢,這首詩事實上是關於血肉之軀企圖克服那道分隔生命、死亡與永生,看似無法跨越的藩籬。逐漸崩毀的肉體與流逝的生命倒數,貝寧與死亡的拉鋸從勢不妥協、嚴陣以待,堅信自己能夠從殺陣中逃出,漸漸開始感受到死亡的臉孔,並非是戲劇性的天崩地裂,而是平淡如一個輕巧的頓號(呼應了艾許佛教授分析在權威的Gardner版本中這段詩行 “And Death shall be no more, Death , thou shalt die.”為何堅持這些標點符號應該是這樣),輕輕地把生命從永生中分隔開來。

    輕如鴻毛,如此簡單的事實,你我卻總是非得要從夢中驚醒,才能體認到孰者為主孰者為客。面對死亡,機智不過是一種迂迴的注視方式。這就是真實。

http://www.bloomberg.com/news/2012-01-27/bald-cynthia-nixon-faces-
cancer-with-grammar-in-lithe-wit-jeremy-gerard.html



延伸閱讀
Edson, Magaret. Wit. New York: Faber and Faber,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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