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戲。方。塊：第二十六回【立方世界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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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脆的棲居——克羅茲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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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roetz |
2011.11.9
文｜成
克羅茲（Franz
Xaver Kroetz）是自二十世紀七、八零年代至當代德國最為活躍的劇作家之一，其劇本往往關注中下階層人物的生活，在情境以及語言塑造上都貼近日常生活。早期劇本雖然常有暴力情節，但中期之後趨於平淡，在看似瑣碎的日常描繪當中，透露其政治關懷與立場。這次要介紹的是他1975年的三幕劇本《巢》（Das Nest）。
此劇本角色為一對夫妻：丈夫庫特（Kurt）與妻子瑪莎（Martha），還有他們剛出生的孩子史帝凡（Stefan）。第一幕第一景開頭是家庭場景：丈夫看電視看到睡著，而妻子正在做織工，從這個簡單的場景開始，克羅茲就帶出了這個家庭最大的重心：工作。丈夫是卡車司機，顯然是因為疲倦而打了瞌睡，妻子則是為了家計而必須在家中從事織工以補貼家用，同時也是為了面對伴隨新生兒而來的費用。第二景是在夜晚，夫妻的床上。此時有警車呼嘯而過，丈夫忽然說覺得自己很慶幸能夠活在良心當中，後來丈夫以暗示方式向妻子求愛，但妻子以醫生警告為由拒絕了丈夫。第三景則是兩人在計畫要給小孩買的東西，劇作者不厭其煩地將小孩所需的品項一一列出，並讓夫妻倆對這些品項有各自不同的反應，或許因為價錢、是否要租借等問題有小口角，但最後都能達成協議。這一景展現了日常生活的細節，而這個細節也加深了觀眾對於夫妻兩人經濟負擔情況的印象，並且也埋下後來劇中衝突的伏筆。第四景是夫妻倆在公園，兩個人在公園中屬於自己的小園圃處理植物，同時討論到要如何教育小孩，並且想像小孩快樂的生活，兩人都認為要照著「規矩」過生活（這個價值觀也在鋪陳日後衝突的伏筆）：
瑪莎 （前略）如果你學會照規矩生活，然後不要每次都把自己攪入一些事情當中的話，生活會更加簡單。
庫特 沒錯。
（停頓。庫特繼續工作。瑪莎坐著並看著他。停頓）
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園圃，你必須要珍惜你所擁有的。
第五景安排了兩個有趣的生活小細節。第一個是瑪莎轉用比較廉價的洗衣精，因此問庫特穿毛衣會不會感覺到刺癢，這個細節顯示出兩人雖然願意花錢在孩子身上，但是經濟情況其實相當緊縮。第二個細節則是庫特再看汽車雜誌，他興高采烈地向妻子訴說老闆的新車有多麼豪奢，彷彿自己也因為老闆非凡的品味而沾光。這兩個細節其實顯然是深具對比意義，但是劇作者將之編織到日常對話當中，以至於觀眾幾乎不會覺得突兀，或有說教意含，反而有距離地凸顯了劇中角色所認同的價值。第六景是一個醫院的短景，場面上是瑪莎躺在床上並抱著小孩，而庫特則在床邊拿著一束鮮花，舞台指示是「長停頓」。此處可以看出，克羅茲不僅善用簡約的日常語言，也善用畫面處理非言語的戲劇場面，這個技巧在第二幕會得到更加淋漓盡致的發揮。
第二幕第一景是呈現父子和樂融融的親密生活，也穿插了夫妻之間的幽默感：
庫特 （前略）你是爸爸的大男孩，你知道嗎？他的驕傲和喜悅，像是人們說的那樣。
瑪莎 （微笑）那我呢？
庫特 你也是！
第二景是庫特帶著妻兒到一處隱密的湖邊玩水，這個地方是屬於這家人的秘密天堂，但是在天堂當中，兩人依舊在替工作擔心。第三景則安排了庫特作了一個惡夢，這個惡夢一方面使得前兩景的快樂蒙上了一層陰影，另一方面，瑪莎則指出庫特過度加班才睡不好。而此時庫特說出了自己處在裁員危機之下，只有加班才能讓老闆重用。此時，「加班」不再是單純主觀為了家計，經濟大環境的影響更使得「加班」有了其客觀面向（劇作者自然有其社會外部的觀察，但是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出，他極其謹慎地不將這個觀察強加入劇本，而是伺機織入角色言談之中）。第四景庫茲提到自己有了一個特殊任務，到了第五景觀眾立刻目睹這一項任務：將廢酒倒入湖裡，而這片湖是只有庫特家才知道的地方，就在庫特離開之後，瑪莎帶著史帝凡來戲水，結果孩子因為汙水而中毒。第六景庫特承認污水是自己倒進去的。到了第七景是全劇衝突高潮，庫特大叫自己都是因為老闆的命令還有額外加薪才會這樣做，而瑪莎則指責庫特喪失人性：
庫特 （前略）（他開始陷入哭泣，捶打自己的胸部）一個好的工人，特別的任務，根據特別的指令。（將手深入胸部口袋）一百馬克的加班費，你看！（他吼叫。停頓。大聲地）老闆說……
瑪莎 （前略）你根本不是人，我想這我之前就注意到了；你單單純純只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猴子！你的老闆也有罪，就是這樣，但我嫁的不是他，我是嫁給了你。對一個女人而言，很難承認自己居然浪費了這麼多年在像你這樣的人身上。
第八景全由舞台指示構成，庫特去到湖邊立了警告標語，並且自己親自下水去測試湖水是否仍有毒，但是發現毒性對自己沒有危害。
第三幕第一景前半依然全由舞台指示構成，是庫特嘗試用晾衣繩自殺的場景。從前一幕的爭吵到這一景，可以說由強烈的衝突轉向全然的寧靜，讓觀眾得以有時間沈澱這次事件的緣由，同時庫特也因為受到強烈刺激而必須單獨排解，這種心理過程透過長段的動作展示，也成功地像觀眾顯露其轉折。而庫特自殺未遂，瑪莎就進房說小孩沒事，並且叫庫特不須自責到自殺的地步。但此時反而是庫特自己無法原諒自己（這種根據良心而活的價值觀在第一幕即有所鋪陳），他深感罪惡。
第二景則是兩人在床上交談，庫特依舊無法原諒自己，他無法接受自己的錯只是意外，自己雖然想要公佈一切，但又怕連累老闆。但想了一下之後，庫特又認為這不是真正的自己，他不希望被別人看扁，他知道自己不是「訓練有素的猴子」。第三景是呈現庫特去見老闆前的不安感。第四景立刻跳到庫特和妻子述說見老闆的過程，他跟老闆說有很多人支持他，於是老闆便決定自己處理，還威脅庫特要照命行事來善了，否則他會丟掉工作。第五景是庫特事件後上班第一天回家，他和瑪莎說一切都還可以，而且史帝凡已經痊癒回家。第六景是最後一景，瑪莎說要是老闆發現庫特說「很多人支持他」是假的該怎麼辦，此時庫特說有工會聯絡自己，工會會擺平一切。
以上劇情總結可以看出，克羅茲將焦點聚焦在工人階級的日常生活當中，不僅工筆描繪了其生活細節，也同時透露了其價值觀。並且巧妙的設計了「倒廢水威脅到新生兒」的事件，凸顯了工作現實、個人價值與家庭生活之間的衝突與矛盾。特別是在這場事件當中，庫特是「基於善意」要改善家庭生活而做的，沒想到這個善意卻導向了意外的墳墓，這個巧妙的安排使得衝突不只在夫妻之間，也在於庫特的行為與良心之間。而藉由這個事件，克羅茲也帶出了勞方與資方之間不平等的關係，很明顯克羅茲有意批判資方利用加班或資遣等形式，威脅勞工從事不法工作，但他並沒有進行長篇大論，而是讓角色自己去發現自己所處的地位，也使得全劇更具有說服力。而在技巧上值得一提的，就是善用日常語言，並穿插夫妻之間的日常對話與幽默，讓全劇舒緩有致。此外，透過長時間安靜的默劇般演出，將庫特的內在旅程視覺化等技巧，都可以看出克羅茲在處理劇本不同層面時的匠心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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