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3日 星期三

悉戲方塊:#12--〈世界盡頭的高音——與庸‧佛斯對談〉



悉。戲。方。塊:第十二回


【魔術師的箱子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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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盡頭的高音——與庸佛斯對談  〉


2011.8.3
文字翻譯|成







上週介紹了庸‧佛斯(Jon Fosse)這位劇作家,並提到了他於2010年獲得國際易卜生獎,得獎之後他接受了記者許瓦茲(Stan Schwartz)的訪問,並且刊登在期刊《西歐舞台》(Western European Stages)第二十三期當中(原文出處見延伸閱讀連結)。以下是訪談的部份內容。(在上週佛斯的介紹以及本週的訪談之後,下週則將進入佛斯早期的重要劇本《名字》,一窺其劇作堂奧,敬請期待。)


許瓦茲:獲得易卜生獎你的感覺如何?
佛斯:這似乎是我所獲得的第三十個獎項,但我還不曾獲得如此巨大的獎額(約427500美元)。這無疑是我得過最龐大的金額。說真的,對我來說錢是最重要的。我現在五十歲了,也已經寫了非常多,我現在覺得如果有一筆足夠的錢,讓我能在不想寫時就不用寫的話,會是一件很棒的事。

許瓦茲:但你會不想寫作嗎?
佛斯:我當然想寫。我從十二歲就開始寫作了,所以,我會繼續寫下去。只是目前來說,我不必非得去寫不可。

許瓦茲:你覺得得獎會讓寫作變得更容易還是更困難?
佛斯:過去兩年我已經沒有再寫任何劇本了。我寫了過去劇本的不同版本,還有處理翻譯等等,我覺得有點疲倦。我仍然想繼續寫作,但我最新寫成的作品是一冊詩集。在我寫劇本之前我是寫詩的,但寫劇本後就中斷了。因為一齣劇本,某種程度上,就是一首詩,對我來說是如此。或許是一首很長的詩,但還是一首詩。能回到詩歌寫作仍是一件很棒的事。

許瓦茲:所以或許寫詩可以讓你之後又繼續寫劇本。
佛斯:可能是這樣……我一直認為我的某些劇本,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和我的詩歌相連,也確實如此。我寫詩大概有十五年,然後我開始寫劇本,也寫了大約十五年,然後當我想到我的劇本時,我會把它們跟詩拉上關係。
許瓦茲:易卜生獎似乎是要頒給能彰顯易卜生精神的人。這對你有何意義嗎?

佛斯:沒有特別意義。那是行政上跟政治上的說法,當他們設立一個獎項時他們就必須找到一個說法。所以既然是易卜生獎,他們當然就會連結到所謂的易卜生精神。對我來說,你可以照你自己的意向去詮釋,而對我來說,易卜生精神就是易卜生的詩,他寫作當中的詩,他劇場當中的詩。所以對我來說,這個獎是給劇場中的詩。

許瓦茲:劇場詩學。
佛斯: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此。當然有些政治人物會希望易卜生是個女性主義者,不過顯然他不是。我通常會引用喬哀思(James Joyce)的話,他說如果易卜生是女性主義者,那他就是大主教。

許瓦茲:關於你在美國並不特別有名,劇作也不常被搬演這件事,有什麼特別原因嗎?你會希望改變這種情況嗎?
佛斯:歐陸劇作家揚名英美的並不多見。所以,某種程度上,歐陸是一個地方,英美以及英語國家又是另一個地方。作為一個歐陸劇作家,我的作品在歐陸被大量搬演,在美國也有五到六次的製作,那對歐陸作家而言已是相當多了。而薛侯(Patrice Chéreau)也正在倫敦執導演《我是風》(2007Eg er Vinden;英譯I Am the Wind[1]

許瓦茲:你希望在美國有更多人認識你嗎?
佛斯: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很好,但說真的,我並不是特別在意,因為我已經有太多製作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許瓦茲:你的作品風格相當特殊,你為何或者如何選擇這種風格?
佛斯:這並不是選擇。我從來沒有選擇要這樣寫。應該換另一種說法,是這種寫法選擇了我。當我還很年輕時,我非常喜歡音樂,我一直在玩吉他,也玩小提琴。當我不玩音樂的時候,我開始大量書寫,同時嘗試將我在音樂中的體會帶到書寫當中。所以劇本中的重複有點像是在玩音樂。

許瓦茲:我感覺你對於歷史和人性的運作有一種特殊看法,如果說得誇張一點,是帶有宇宙性的或神秘主義的色彩。然後我發現一段在《名字》一劇中男孩的話,這段話讓我印象深刻:

因為尚未出生的也是人,當然,
如同死者是人。
如果你想成為人
你必須想像人性
如同所有的死者
以及所有未出生者
以及所有正在生存的人。

佛斯:這是很美的一段話。但這只是整齣戲當中的一部分。如果你切割下來你就得到這段東西,但你應該記得那個情境,劇中的女孩跟男孩說:「你說話像是一本書……

許瓦茲:但我讀到時感覺這句話是進入你作品世界的鑰匙,還是我過度詮釋了?
佛斯: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麼說。我一直在避免這種宣言式的東西。但這一次我並沒有這麼做。

許瓦茲:我很高興你沒有,因為這似乎對你而言很重要。你可以談談為什麼嗎?
佛斯:這很難談論。你該怎麼說這件事情?如果我自稱神秘主義者,這當然是完全錯誤,因為這個說法過於簡化。但是如果我必須用一個字眼來說,我會說自己作一個作家,就是某種神秘主義者。這當然是跟我自己的經驗還有我生命中的閱歷有關。即使是在我的作品當中,也很少直接指涉到我的親身經驗。我試著避免,因為我本身比較低調跟重視隱私,而這就是我寫作的方式,如果我在寫作中再現我的生活,那會變得跟實際生活連得太緊,缺少飛越的空間。

許瓦茲:在你的劇本中,沉默顯然非常重要,且有特殊功能。但我覺得沉默對於你的真實生活而言也很重要。
佛斯:沒錯,沉默非常重要。我幾乎不聽音樂,我也不看電視。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一切都是安靜的。某種程度上,我唯一喜歡的噪音是日常生活中我孩子的聲音!不過事情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當我還小時我喜歡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還有一些嘈雜的音樂,但我最後還是變成這樣,這是漸進的改變。我非常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工作——在海邊。沒有任何交通。只有海還有風。我比較喜歡海。

許瓦茲:我們可以談一下你的時間觀嗎?你的作品中有一種幾近科幻小說式的多重平行宇宙,在當中過去、現在和未來交融在一起。
佛斯:那是劇場的可能性。一首詩也是如此。你可以在劇場中經歷一段黃金時刻——沒有過去、未來、現在的永恆時刻。那是我喜歡的,而劇場讓這件事成為可能。

許瓦茲:這個概念聽起來就有點神秘主義色彩。我不想探聽隱私,但是誠如你剛才提到的,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分享一段小小的神秘經歷。
佛斯:嗯,當我七歲的時候,我曾經因為失血而瀕臨死亡。當時我發生了意外,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很虛弱。我記得我的父母親開車帶著我去一家地方醫院,在挪威的鄉村,我記得我當時好像可以看見我自己、我父母還有所有一切。我從外部看見自己還有發生的所有事情。

許瓦茲:所以你從一個制高點看見車中的每一個人,好像是從太空艙往下看。
佛斯:對,而且一切都非常的放鬆及美好。那種距離感,就是我寫作中我看待事物的距離感。

瓦茲:我覺得很奇妙,這裡是我在兩年前雜誌寫的文章,我比較了史都博(Eirik Stubo)執導的《有人將至》還有他在2008年易卜生節製作的《羅斯莫莊園》(Rosmersholm):「兩個製作……都呈現了另一個世界……在彼處,角色變成了客體,被一種宇宙式的觀點所審視—一個巨大的宇宙顯微鏡或是放大鏡?—甚至他們說的每一個音節都被細細地分析。」
佛斯:沒錯。徹恩(Leif Zern[2]稱我為劇場界的外星人。某種程度上我的確是。

許瓦茲:但是我覺得徹恩稱你為外星人,你應該是把這當作是讚美吧。

佛斯:(笑)當然我認為這是讚美!事實上也是如此。
許瓦茲:庸,感謝你接受訪問。


1:薛侯導演《我是風》片段的網路影片:http://www.theatre-video.net/video/I-Am-the-Wind-extraits?autostart
2:徹恩(Leif Zern)是瑞典的劇評家,也是近期出版的佛斯專書《耀眼的黑暗》(Luminous Darkness. London: Oberon, 2011的作者。


薛侯2011年執導的《我是風》劇照。


延伸閱讀:
Schwartz, Stan "A Conversation with Jon Fosse". Western European Stages. FindArticles.com. 12 Jul, 2011. http://findarticles.com/p/articles/mi_7775/is_201010/ai_n57242970/
《衛報》(The GuardianMichael Billington對《我是風》的評論:http://www.guardian.co.uk/stage/2011/may/11/i-am-the-wind-theatre-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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