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戲。方。塊:第四十六回【我的書格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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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日頭明——世阿彌中晚期能樂論 〉
2012.4.25
文│成
《風姿花傳》為世阿彌三、四十歲陸續成篇的早期理論,其中雖然有世阿彌自己的體悟,但也有許多是傳承自其父觀阿彌的秘訣。到了五十歲接近六十歲的時候,世阿彌進入中期能樂論的構思,主要以《人形》、《至花道》與《花鏡》為代表。到了六十五歲之後則進入晚期能樂論,以《九位》與《拾玉得花》等為代表。以下將以上述五個作品為主,概述世阿彌的中晚期能樂論。
《人形》中主要是講「二曲三體」之事。其中「二曲」是指謠舞,演員從少年時代就必須要開始練習,而少年的舞台姿態是優美的基礎,在此基礎之上於三體之中演出二曲,則會有自然的優美。「三體」則是指老體、女體與軍體,在演出老體時要能「閑心遠目」,表演老舞時要如「老木開花」;演出女體時要能「體心捨力」,表演女舞時則要優美高雅;至於軍體的原則是「力體心碎」。除了二曲三體之外,世阿彌尚提及碎動風、力動風與天女舞等動作原則。
《至花道》則從二曲三體開始談起,世阿彌認為其它演技都是二曲三體的應用,如果只學些異奇樣式,則會失去主體支撐。比起早期世阿彌重視表演的「新奇」,世阿彌在中期理論特別強調「有主」,即演員應從原有藝術資質出發,漸次學習,最後才能成為出色演員,要避免單純模仿,在尚未融會貫通之前就追求超過自己的表演層級。隨後,世阿彌以「闌位事」說明高明的表演方式,所謂「闌位」是指完成能的修練之路,集善去惡之後,由「心」出發的演出,由「非風」(指鬼能)與「是風」(指古典優美的幽玄風)交錯演出,而此轉非為是的能力就是真正的「有趣」,倘若初學者輕易模仿,則會誤將「非風」視作「是風」。關於「有主」的層次,世阿彌尚提出「皮肉骨」的說法,骨是因天生素質而能自然進步的藝術能力,肉是出自舞謠修行力量並展現出來的演技,皮則是優雅的姿態。世阿彌認為演員必須要皮肉骨三者兼具,但是他也批評許多演員只具備假的「皮」,甚至連真的皮都還達不到,亦即是「無主」的演員。接著,世阿彌又以「體用」之事再次強調「有主」的重要,所謂「體」即是本體,「用」則是隨著本體自然產生的效果,例如月為體,則月光為用。世阿彌說學習必須要學體,而非學用,由用學得的體也不是真正的體;事實上,並不存在無體之用,因此也不存在模仿「用」這件事。
《花鏡》是世阿彌中期理論最重要的作品,當中詳盡的提示了能劇表演的層次,與觀眾的互動,批判的準則等等。
《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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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表演來說,世阿彌提出了「動十分心,動七分身」的原則,說明身體活動比起內心活動要更加壓抑,才會產生有趣之感。另外是「先聞後見」的原則,觀眾如果先聽見即將要表演的內容,則在看見的瞬間會享受到視覺美與聽覺美融合的美感。「目前心後」則是指表演者必須將心放在自己的背後,以「離見之見」觀察自己,亦即從觀眾之眼來看待自己的姿態,才能達到優美理想的境界。比起早期理論,世阿彌在中期之後更看重「心」的作用,早期的「花為心」強調因機變而產生的新鮮感,中期之後的「心」則轉向內在功夫,進入「無心無風」的高妙境界。世阿彌認為,單有技巧無法達到有趣,而在有趣之上更有一種純粹無雜質的境界,在感覺不到的地方將所有的技巧串連在一起。
就與觀眾互動而言,世阿彌重視演員與觀眾意識與氣要「相當」時才能開始表演,如此才能避免觀眾注意力分散。而就批評之事來說,世阿彌提出三種標準,分別有以「見」、以「聞」與以「心」成功的能。其中以見成功的能,表示觀眾不分貴賤程度都會覺得有趣,此時必須注意表演不可太興奮而忘記應該注意的地方,或因為失去沉著而顯得低下,在靜態部分要特別注意。而因聞而成功的能,則是因為音樂適切而產生有趣之感,但是一般鄉下人是感覺不到的,要注意的是二三流者不能以這種方式演出,否則會顯得貧弱。最後則是因心而成功的能,這是最高級的名手才有的境界,他已經精擅許多能的種類,表現出來的謠舞演技並不會令觀眾立刻喜歡,保持寂冷平淡之感,稱為「無心之能」或「無文之能」。
在《花鏡》最後,世阿彌提出了「初心不可忘」這一原則。其中初心又分成三個層次,分別是「是非初心」、「時時初心」與「老來初心」。「是非初心」指的是要保持對自己技藝程度的批判觀點,對於自己的程度要有所自覺,否則不會有所進步。「時時初心」則是意味著在不同階段習得的技藝都不能遺忘,如此加以累積才能兼備不同才藝。最後的「老來初心」表示人的生命有限,但是能卻沒有終點,到了老年,就要用老年期的心境去做以前的能。
以上是世阿彌中期理論的介紹,中期理論與早期理論著重「花」不同,更多的是對於「心」的討論。早期為了迎合各種不同觀眾而必須表現有趣機巧,到了中期,世阿彌將京都洗鍊的美學觀提到優先的位置,重視比有趣更深沉的「無心無文」之風。到了晚期,世阿彌另外提出「却來」理論,這在《九位》和《拾玉得花》都可以窺知一二。
觀世壽夫演出《井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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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位》當中,世阿彌以九種層次:上三花、中三位與下三位,並分別附上譬喻來說明修行能的境界。上三花分成最高的「妙花風」、「寵深花風」與「閑花風」。「妙花風」是「新羅夜半日頭明」,表示表演令觀眾達到言語無法表達、心思無法把握,連感嘆都無法表現的感動程度。「寵深花風」是「雪蓋千山,孤峰如何不白」,表示深不可測。「閑花風」是「銀碗盛雪」,表示極致優雅。中三位最高的「正花風」是「霞明日落萬山紅」,指已經進入「花」境界的領域。其次「廣精風」是「語盡山雲海月情」,表示修行中已達到足以語盡萬物天地的地步,但是否會往前仍不確定。再次之的「淺文風」則是「道可道非常道」,此時只能先實踐不變之道,再了解細節技術。下三位則分成「強細風」,是「金鎚影動寶劍光寒」,意指強烈動作配上冷寂曲風。接下來的「強麁風」,是「虎生三日,其氣食牛」,意指強硬激烈之風。最低下的是「麁鉛風」,是「梧鼠五技而窮」,指演技不精,粗濫不入格。
關於九位的修行順序,世阿彌認為要從「廣精風」開始往上修,達到最高妙的「妙花風」之後才能往下三位修行,即從中三位往上三花,才往下三位修行,如此由上往下即稱作「却來」,即「返本」之意,世阿彌認為只有掌握了超越語言的絕對優美,才能自由進出粗濫的表演風格;反之,倘若一開始由粗濫入手,則很有可能無法達到優美。
晚期的另一個作品《拾玉得花》則以問答方式,精要的總結了世阿彌許多重要的觀念,例如表演如何成功,何謂有趣、妙花、無心之感、成就、涯分等。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世阿彌針對「花」又區分了「性花」與「用花」。所謂「性花」指的是上三花,即絕對真實之花,「用花」則是指一時的新鮮。到了最後,世阿彌的理論幾乎進入禪的境界,他認為「妙」是不可說明也不可把握的境地,達到這個境地的藝術就是他認為的「花」,而「花」以某種形象出現的瞬間就會產生「有趣」的感覺,這種有趣的感覺是一種超越意識的「無心之感」,如同黑暗中突現光明的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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