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8日 星期三

悉戲方塊:#37--〈死亡的奇想與記憶的重量——茹兒的《尤麗迪絲》〉



悉。戲。方。塊:第三十七回【立方世界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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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奇想與記憶的重量——茹兒的尤麗迪絲




文字
7 Feb 2012

2011年由Javen Tanner執導的演出海報
    說不盡的戈爾德思之後,本週的「悉戲方塊」要介紹美國當紅劇作家茹兒(Sarah Ruhl)。這個名字對臺灣的觀眾來說,可能有幾分印象︰2010年「誠品聲音劇場」便推出她於2005年入圍「普立茲文學獎」決選名單的《窗明几淨》(The Clean House, 2004),同年十二月「仁信合作社」於「兩廳院新點子劇展」演出《尤麗迪絲》(Eurydice, 2003),2012年臺藝大戲劇學系「第39屆實驗劇展」則推出《寂靜手機》(Dead Man’s Cell Phone, 2007)。茹兒的劇作充滿跳躍式的奇想、幽默感十足的對話、輕盈又飽含詩意的意象,她於2006年因為其巧妙地並置了現代生活中的俗世面及愛與戰爭的神話主題,創造出生動、大膽的戲劇作品,而獲頒「麥克阿瑟傑出人才獎」。


莎拉茹兒
    《尤麗迪絲》改編自希臘神話「奧菲修斯與尤麗迪絲」,茹兒運用獨特的想像力,以現代女性的角度重新詮釋這則古典的愛情故事。在希臘神話故事中,奧菲修斯是一個技藝非凡的音樂家,深愛著妻子尤麗迪絲,某天尤麗迪絲為了躲避森林之神的追求,慘遭毒蛇攻擊而喪生。傷心的奧菲修斯鎮日彈奏著哀淒的曲調,連諸神與仙女聞之也潸然淚下,於是他們告訴奧菲修斯如何前往冥府,救回尤麗迪絲。奧菲修斯的音樂深深感動了冥王黑底斯與冥后波希芬妮,冥王決定成全奧菲修斯的心願,讓他帶尤麗迪絲重返人間,但是在回途中,奧菲修斯必須要走在尤麗迪絲前面,直到踏入人間,才可以回頭看跟隨在後的尤麗迪絲,如果違背了這個要求,兩人就只能天人永隔。奧菲修斯在離人間之門僅有幾步之遙的時候,想要確認尤麗迪絲就在身後,忍不住回頭一探……,於是奧菲修斯永遠地失去了尤麗迪絲。

歷來有不少作家、畫家和劇場藝術家重述這則神話,然而多數的作品往往從奧菲修斯的角度出發。茹兒曾表明自己之所以選擇重新詮釋這個神話,部分的原因在此。她認為,尤麗迪絲明明就是早奧菲修斯一步踏上死亡之途的人,然而大部分的前人之作都忽略了尤麗迪絲的體驗。另外的原因則是這則神話當中不僅探討到死後的世界以及亡者和活著的人之間的關聯,也包含了音樂與語言相關的問題,她決定以尤麗迪絲的角度進行書寫,以奇想展開一場與死亡、記憶的對話。


在本劇中,茹兒讓死去的尤麗迪絲與亡故多年的父親在冥府裡再度團聚。然而,死者進入死亡的國度之前必須浸於忘川河中,洗掉生前的記憶與語言(冥府另有一套語言系統),因此尤麗迪絲完全認不出自己的父親就在眼前。父親為了緊握生前的記憶,設法避掉了忘川之水,才保全了人類的語言以及對關於尤麗迪絲的所有記憶。面對徹底遺忘過去的尤麗迪絲,父親決定要好好守護她。他為她用繩線搭建專屬的房間、為她翻譯奧菲修斯從人間投遞到冥府的情書,幫助她想起丈夫的名字,重新教導她如何閱讀、說人間的語言,慢慢地喚醒她對生前的記憶。與此同時,在人間的奧菲修斯無法停止對愛妻的思念,決定隻身前往冥府,帶尤麗迪絲回到人間。奧菲修斯和冥王交涉後,冥王答應讓他帶走尤麗迪絲,但是奧菲修斯在離開冥府之前絕對不能回頭看跟在身後的尤麗迪絲,否則一切就會前功盡棄。父親護送著尤麗迪絲到出發的地點,抱著不捨的心情,鼓勵她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尾隨在奧菲修斯後面,回到人間與丈夫共度餘生,便默默地離去。然而,今對丈夫印象模糊的尤麗迪絲望著走在稍遠前方的背影,害怕與無助促使她加快腳步,走到奧菲修斯旁邊,輕喚他的名字,而奧菲修斯忍不住轉身回應,尤麗迪斯再度消失在冥府之中。當她回去與父親碰面,卻發現父親因為無法承受失去女兒相伴的孤獨與痛苦,決定讓忘川帶走他所有的記憶。此時,冥王前來逼婚,尤麗迪絲一方面佯裝同意,一方面寫訣別信給奧菲修斯,向他道歉,要他再娶並且不忘叮嚀第二任太太要如何照顧奧菲修斯,除了表明愛意,她要奧菲修斯好好活著,不要再來冥府帶她回去。難以忍受記憶與情感的重擔,面對喪失記憶的父親,尤麗迪絲決定捨棄所有的記憶,她抱著父親一起躺進忘川之中,而奧菲修斯毅然地再訪冥府,不想放棄與尤麗迪絲在一起的任何希望……。

2007Les Waters
再度搬演茹兒的劇作
Joseph Parks飾演演奧菲修斯
劇照出處︰註一
茹兒透過鮮明的意象、富童話色彩的設定,翻轉了一般人對死亡國度的想像︰冥府之門竟然是一座不停下雨的電梯、冥王則是無論是身形或說話方式都猶如稚氣、任性的小孩、冥王的母親則是欲求不滿的激渴熟女、冥府的衛兵則是三顆會說話的石頭(並在劇中肩負歌隊的功能)、冥府與人間的信件傳送是透過蟲子,這些令人料想不到的設定,把向來予人陰森可怖的冥府改造成活潑明快,代有奇幻感的空間。茹兒在原有的神話故事中,不論是細節的增添或情節的更動,都呈現出輕盈、新鮮的個人幽默︰茹兒把原本遭毒蛇咬傷而送命的死法,改成尤麗迪絲為了拿到父親從冥府寄給她的信,不慎從六百層之高的樓梯跌落因而喪命;奧菲修斯在睡前口含一根吸管,隨著呼吸讓意念通過吸管,直達冥府;讓石頭聽到奧菲修斯的音樂,一邊說話一邊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茹兒除了運用上述的連番奇想,扭轉一般人對死亡的既有印象,在本劇中也藉由雨滴、雨水聲以及間歇的旋律,成功地以轉喻的方式具現了無法目測與觸摸的記憶與情感。試想當我們看到那座不停下雨的電梯載著與丈夫永別又喪失記憶的尤麗迪絲,此際雨水再也不只是單純的雨水,同時也承載了與生者還有過往回憶的告別。當我們看到尤麗迪絲努力想要回想起丈夫的名字、父親因為持有生前的記憶而痛苦不堪、失去妻子的奧菲修斯不停地哼奏著寫給尤麗迪絲的旋律,原本再單純不過的聲音,隨著劇情的開展,悄悄串起了關於死亡、遺忘以及被死亡分開的人對彼此的懷念和追憶。

遺忘和死亡雖然輕如鴻毛,情感與記憶的蹤跡卻厚重無比。從這個角度來看,茹兒將本劇獻給他早逝的父親之舉,即便筆觸清淺,然而其中與死亡、情感記憶之間的對話企圖,不下於岩井俊二在《情書》的濃烈度。


Javen Tanner的演出製作父親在死亡之國用繩線為尤麗迪絲搭建的房間

其他劇照出處:
dramachicks.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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